这辈子非要去趟西藏。世界屋脊，地球的第三极，太吸引人了。
怎么去？当然是坐火车。慢慢上去，能更好地适应那高度。而且，一路的风光也是西藏游的重要部分，光是世界最高的青藏铁路就该体验一下。
2016年10月底的一天，我坐上了Z21次列车：北京到拉萨。虽然有一个非凡的目的地，这车厢却和其它列车看不出有啥不同，只是在每个卧铺的床头安了个小盒子，把盖掀开，露出一个吹氧气的喷口。
晚上八点半，火车开动。天早就黑了，旅客们纷纷睡了。我时醒时睡一直留心着火车行程：穿越太行山抵达太原，又越过黄河穿行陕北，然后二过黄河，到了宁夏的中卫。此时天就亮了，赶紧坐到窗前观景。
猛见到大招牌“沙坡头”。哇，大名鼎鼎！这是黄河边上的一片沙区，为了铁路不被流沙掩埋，曾大力治沙，成效显著闻名世界。只见近处满是灌木、小树、草地，远处植被渐稀，仍有一些干草扎成的固沙方格。最远处依稀可见赤裸的沙丘，有尖尖的脊线显示它们仍在活动。原先铁路两边大概都是那样的流动沙丘，如今却完全由植被覆盖，不容易。没料到，这里已经成旅游区了。
列车进了甘肃。到处是赤裸、半赤裸的黄土丘陵和土石山。不时出现村庄。只在沟谷中有些梯田。接近兰州了，村庄梯田更多了。有些田里竟铺满了鹅卵石。哇！这就是书本上所说的“石田”了。那地表一层鹅卵石可保持土壤水分，还防止风蚀。这是当地一种相当古老的耕作方式。没想到老传统仍在。
窗外的风景大多并不美，但对兴致勃勃的游人仍然有意兴。
火车又一次过黄河，到了兰州：一个河谷中狭长的城市，南面五泉山，北面白塔山。火车继续向西，离开了黄河，沿着一条支流湟水河溯源而上。中午时分到达了西宁。我30年前来过西宁，那时它还不大，一副边远城市的模样，没有一座10层以上的楼房。如今呢，二三十层的高楼一群一群的，和其它中国城市一样。
西宁才是青藏铁路的开始。火车继续向西，奔向青海湖。我三十年前到过青海湖。那时没看到湖边有多少农田，更没有发现油菜花。如今青海湖畔的油菜花已是旅游招牌。
当然，此刻已近冬季，眼前的大片农田里只有收割完的茬子整整齐齐，是油菜还是小麦？不知道。哇！青海湖！旅客们都挤到火车的一边往外看。湖水还那么蓝，波光粼粼，一眼望不到对岸。离开了青海湖，农田渐少。更多是草地，还有牛羊。草也慢慢稀疏了，更多赤裸的地面，赤裸的山。
天黑下来，到德令哈时已经完全黑了。真可惜，前面就是察尔汗，是柴达木盆地里著名的盐湖。公路铁路穿过大盐湖，号称走在“万丈盐桥”上。这些都看不见了，外面一片漆黑。
车厢里响着鼾声，火车到了格尔木。只有我一个旅客再次下车到站台上活动。眼见着电汽车头被换了，换上了柴油机车。此地海拔2800多米，再向前就要爬上青藏高原了，基本都在4500米左右。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多米，是青藏铁路的最高点。
火车又开动了。车厢里有了轻微的嘶嘶声，喷氧气了。旅客们将在睡梦中经过唐古拉山口。这大概是有意的安排，躺着高原反应最小。但半夜里仍然有一位男乘客脸色发青，向乘务员要了吸氧管，插在过道那边的大喷口上，猛吸氧气。还有个女孩从睡梦中憋醒，也跑到过道上吸氧，还带着哭腔向陪在旁边的男孩诉苦：“怎么这么难受啊？喘不上气。”我早就领教过高原反应的厉害，此时分外小心。起来上厕所时动作放慢了好几拍。虽然头有点晕，脚下像踩了棉花，倒还没有大难受。
我掀开被乘务员拉上的窗帘。这片大地好黑，没有一丁点灯光。可在黑色的大地之上却是满天繁星，那么多那么亮。我又掀开另一边的窗帘：灯光！还在动。噢，原来是车灯，是夜行的汽车，大概走在与铁路相距不远的青藏公路上。
第二天一早，刚有点亮，我已经坐起来，拉开了窗帘。大地还在昏暗中，只是不断闪过一些亮光，那是映着天光的水。小溪和水洼竟然那么多，似乎还冻了一点冰。而高一点的山头则亮了起来，还没露面的太阳先把一个个山头染成金黄色，与天的蓝、地的黑对比强烈。
终于，太阳冒了出来。地面也亮了。好一片荒野，离开铁路和公路的地方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过的迹象，没有房屋、道路，更别说人影。火车走在宽浅的河谷里，两边数公里外都有山，但山不高也不陡，相对高度也就几百米。浑圆的山坡上连一棵树都没有。整个河谷平原也不见一棵树，更显蛮荒。但地表并不赤裸，平原和山坡上都盖了一层不高但很密的草被，此时一片枯黄。
有些山竟然白了头，好像刚刚下过雨，而在山上则是雪。但这些浑圆的山形显示：山上不会有常年积雪。在更远处，偶见高些的雪山有着尖利的山峰和山脊，那才是常年冰雪塑造的形态。
这里有没有藏羚羊藏野驴呢？我虽不敢奢望，却在不住地搜索。突然，前方有两个黑家伙，是活物！定睛细看，原来是两头牦牛。野的么？不像，又出现了好几头，都在悠闲地吃草。果然，远远见到一个土块垒砌的小屋。
接着出现了水面，那蓝色比天空还艳。水面越来越大，好大一个湖。湖边竟出现了道路、招牌、房子，原来这是错那湖，据说是中国海拔最高的淡水湖，还是怒江的源头。看来已经开发旅游了。
过了错那湖，牦牛越来越多。到了那曲，牦牛更多，多得让人担心：草够吃么？枯黄的草已被啃得只剩一层草皮，有些裸露的地表连草皮也没了。过度放牧，草地退化了。
房子也越来越多。对，是房子而非帐篷。先是零零散散，接着三五成群，然后是房子成片的村庄。这些藏式房子为平顶，一层或两层，窗户很大。有土房，更多是砖房。越向拉萨走，房子越漂亮。白色的墙，房檐房角有些装饰。多数房子有院子，有的还带牲口圈。有些牲口圈的土墙上还糊着一块块的牛粪，而晒干的牛粪摞成一堆一堆的。
那条与铁路并行的青藏公路也越来越热闹，除了小汽车，更多是带拖斗的载重卡车，简直连成了串。卡车拉得多是建筑材料，像水泥。到处都是人类在活动，藏羚羊？吓也吓死了。
好像从羊八井开始，见到了树，就在河边，不高的杨树柳树。树也越来越多，从河边扩散到其它地方。对了，虽然火车一直走在河谷里，但细心一点会注意到，火车会通过分水岭，从一个流域进入另一个流域。从羊八井开始，已经进入拉萨河流域了。火车顺流而行，下降着高度。
越接近拉萨，人口密度越大。不仅有镇子，还有当雄这样的县城。不仅有很多楼房，还有大体育场那样的公共建筑。
到了拉萨郊区，一片片菜地、塑料大棚。道路上汽车已经多得堵车了。拉萨显然正在大搞建设，到处是建筑工地，建筑机械。不仅在盖楼，还在修建一条高标准的公路。没想到这里也有那么多高楼，包括二三十层的。内地城市的景象居然也出现在拉萨。
过河了，火车上了一座桥。下面一定是拉萨河了，挺宽的，有多条分叉河道，间隔着沙滩和沙洲。“布达拉宫！”有人叫。我赶紧向那边望去，它在数公里外，所以并不显雄伟。
就在我东张西望目不暇接时，火车进站了：拉萨。
